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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婷瑋
摘 要:《花間詞》所錄孫光憲詞,以《浣溪沙》(蓼岸風(fēng)多橘柚香)為首篇。是詞中,孫氏將離情別緒置于悠遠(yuǎn)浩渺的境界之下,呈現(xiàn)出一種清新的感傷美。本文從“蓼”的意象切入,對全詞進(jìn)行細(xì)致解讀。孫詞風(fēng)格之異于“花間詞”,也由此詩可見一斑。
關(guān)鍵詞:孫光憲 《浣溪沙》 紅蓼
浣溪沙
孫光憲
蓼岸風(fēng)多橘柚香。江邊一望楚天長。片帆煙際閃孤光。
目送征鴻飛杳杳,思隨流水去茫茫。蘭紅波碧憶瀟湘。
孫光憲(901-968),字孟文,自號葆光子。生于在陵州貴(今屬四川省仁壽縣東北的向家鄉(xiāng)貴坪村)。仕南三世,累官荊南節(jié)度副使、朝議郎、檢校秘書少監(jiān),試御史中丞。入宋,為黃州刺史。宋太祖乾德六年卒。著有《北夢瑣言》《荊臺集》《橘齋集》等,僅《北夢瑣言》傳世。《宋史》載孫氏“性嗜經(jīng)籍,聚書凡數(shù)千卷。或手自鈔寫,孜孜校讎,老而不廢”。
《浣溪沙》一詞以“蓼岸”領(lǐng)起。蓼在唐宋詩詞中多指“紅蓼”。蓼岸,即開滿紅蓼的水岸,由下句“江邊”可確指為紅蓼遍開的江岸。紅蓼花紫紅色,又成簇聚生,自是壯觀,其形似狗尾草,然益高益大。寒秋江渚,朔風(fēng)陣陣,遍地紅蓼風(fēng)中搖曳,婀娜生姿,楚楚動人。這番景象雖然不若“楓葉荻花秋瑟瑟”那般蕭殺,但也絕非“停車坐愛楓林晚,霜葉紅于二月花”那樣清新喜人。秋為刑官,主肅殺之氣。秋風(fēng)中的紅蓼固然可人,但畢竟離衰敗枯萎不遠(yuǎn),因此其中亦暗藏由盛轉(zhuǎn)衰之機(jī),不由讓人產(chǎn)生凄清之感。又,古典詩詞中以蓼花寫秋涼者,其例甚伙。諸如“蓼花始零落,蒲葉稍離披。”(白居易《湓浦早冬》)“風(fēng)荷老葉蕭條綠,水蓼殘花寂寞紅。”(白居易《縣西郊秋寄贈馬造》)“水蓼冷花紅簇簇,江蘺濕葉碧凄凄。”(白居易《竹枝詞》)“猶念悲秋更分賜,夾溪紅蓼映風(fēng)蒲。”(杜牧《歙州盧中丞見惠名醞》)“八月悲風(fēng)九月霜,蓼花紅淡葦條黃。”(鄭谷《雁》)“星辰冷落碧潭水,鴻雁悲鳴紅蓼風(fēng)。”(戴復(fù)古《月夜舟中》)風(fēng)中蓼花,或冷艷,或飄零,終歸是凄美的絕唱。
秋花之凋,頗能發(fā)人愁思,且特以離愁為甚。以花之盡況人之去,猶為得宜。許渾《自楞伽寺晨起泛舟,道中有懷》“欲知此路堪惆悵,菱葉蓼花連故宮。”趙嘏《發(fā)剡中》:“日暮不堪還上馬,蓼花風(fēng)起路悠悠。”李煜《秋鶯》:“莫更留連好歸去,露華凄冷蓼花愁。”一路風(fēng)花,訴盡離愁。
實(shí)際上,紅蓼之所以喻愁,不但源于其綻放于秋,亦因其味辛澀。《說文解字》云:“蓼,辛菜,?虞也。”[1]《詩經(jīng)?周頌?小毖》:“未堪家多難,予又集于蓼。”[2]“蓼”與“荼”又可連用泛指雜草野菜,如《詩經(jīng)?周頌?閔予小子》:“其笠伊糾,其?斯趙,以薅荼蓼。”[3]“蓼”本指辛菜,而“荼”則指苦菜,《爾雅?釋草》云:“荼,苦菜。”[4]《詩經(jīng)?邶風(fēng)?谷風(fēng)》:“誰謂荼苦,其甘如薺”[5]。辛與苦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味道,所以后來便有“辛苦”一詞;而“荼蓼”因?yàn)槲犊唷⑽缎粒渤蔀榱诵量嗟拇~。《后漢書?陳蕃傳》:“今帝祚未立,政事日蹙,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,息偃在?,于義不足,焉得仁乎!”[6]《顏氏家訓(xùn)?序致》:“年始九歲,便丁荼蓼,家涂離散,百口索然。”[7]因此,在我國文化傳統(tǒng)中,“蓼”本身就有“辛”“苦”之意,此于唐詩中亦可察見。元稹《憶云之》:“為魚實(shí)愛泉,食辛寧避蓼。”元稹《開元觀閑居,酬吳士矩侍御三十韻(十八時(shí)作)》:“已得餐霞味,應(yīng)嗤食蓼甜。”而李商隱《河內(nèi)詩》中“梔子交加香蓼繁,停辛佇苦留待君”句,尤其高妙,梔子花香實(shí)苦,紅蓼花香葉辛,“辛”“苦”乃雙關(guān)語。
綜上所述,“蓼”是一種意涵極其豐富的意象,其花則香艷,其時(shí)則清秋,其葉則辛澀。盛開的紅蓼美好卻短暫。待秋后芳盡,便是漫漫長冬。個(gè)中惆悵辛苦,凄美慟人,抽發(fā)離思。
“蓼岸風(fēng)多”,“風(fēng)”字將“蓼”點(diǎn)活,正謂江岸邊簇簇紅蓼臨風(fēng)搖曳,富有動態(tài)之美。“橘柚香”,一方面,“橘柚”著一“香”字,昭示其成熟,再次烘托節(jié)候特征;而另一方面,橘柚固然清香,也容易遭到毀滅。或緣秋風(fēng),或遭人為。戰(zhàn)國時(shí)屈原的《橘頌》就描繪了橘樹的堅(jiān)貞高潔,實(shí)亦慨嘆難容于周遭;西漢東方朔《七諫?初放》“斬伐橘柚兮,列樹苦桃”句、《七諫?亂》中“橘柚萎枯兮,苦李旖旎”句則以“橘柚”連言,明言橘柚之沁易滅。而“橘柚”這樣的意象在“花間派”的深閨小調(diào)、?情艷語之中誠屬罕見。孫詞風(fēng)格之異于“花間詞”,由此可見一斑。詹安泰先生評孫光憲詞:“在風(fēng)骨,精健爽朗”[8]。在一片綺麗之風(fēng)中,“風(fēng)骨”的出現(xiàn)不可謂不是一種突破和反撥。總體來說,“蓼岸風(fēng)多橘柚香”,畫面清麗,不事繁縟,渲染了離別時(shí)的凄美,短暫的美過后,等待著的是無盡的凄涼。
“江邊一望楚天長”。王國維有言:“詞以境界為最上。有境界則自成高格,自有名句。”[9]。孫光憲這里言“江”言“天”,布景宏闊。與“畫屏金鷓鴣”“弦上黃鶯語”旨趣相異。江闊、水遠(yuǎn)、天長,將上一句渲染的別后凄涼引入廣闊的空間,展現(xiàn)開闊遼遠(yuǎn)的境界,增強(qiáng)了有限之歡與無限之愁的對比。“望”本就指向遠(yuǎn)處看,然人之目力所及,哪及天高路遠(yuǎn)、江闊水長?這又是有限之人力與無限之自然的對比。這兩組“有限”與“無限”的對比,加重了孤寂感和無力感。天長水遠(yuǎn),不盡離愁。送君一別,前途難測。
“片帆煙際閃孤光。”此句千古傳誦,歷代詞論家提及孫光憲時(shí),都對此句大為贊賞。陳廷焯就盛贊“‘片帆七字,壓遍古今詞人”[10]。此句中,“片”,“孤”,明言孤?。以“帆”代“船”,非但借代,更言船行漸遠(yuǎn),已不識船身,只見其帆。“煙際”,則言迷蒙不清,前途罔測。“閃”,明滅不定之謂。進(jìn)一步寫明船行漸遠(yuǎn),將沒未沒之情狀。離人行將遁出視野,唯存瞬間光耀偶穿煙波,尚可摘尋。“孤光”之“孤”,既指零星孤單,又指距離遙遠(yuǎn)。《文選?沈約<詠湖中雁>》:“群浮動輕浪,單泛逐孤光。懸飛竟不下,亂起未成行。”張銑注:“孤,猶遠(yuǎn)也。”此句極有畫面感。聯(lián)系上一句“江邊一望楚天長”,在一望無際的江面上,鏡頭急速拉,最終聚焦于一“片帆”之上。也正是這極為廣闊的背景賦予了“片帆”超越其物體自身的意義。這一句描寫離人乘舟遠(yuǎn)去,逐漸隱沒在茫茫水霧中,只有零星的光還在遠(yuǎn)處閃爍。除了繼續(xù)渲染離愁,發(fā)前途茫茫之慨嘆,還表明詞人凝佇遠(yuǎn)眺,必目送離人從視線中消失才可離去,暗含情誼的真摯。這一句詞可提取三個(gè)關(guān)鍵詞:孤單、遙遠(yuǎn)、模糊。各自孤單,前途茫茫,人影模糊。所謂“片帆煙際閃孤光”,此種模糊,除船行漸遠(yuǎn)而外,或亦緣自詞人淚眼模糊。帆面、水面孤光閃爍,或亦人眼閃泛淚水,引人遐想,無怪乎陳廷焯贊道:“‘閃孤光三字警絕,無一字不為煉,絕唱也。”[11]
“目送征鴻飛杳杳”,此“目送”承上片“片帆”而來。片帆雖去,然猶有雁陣南飛,目送遂不得停,離愁亦不可止。而此“征鴻”亦逐漸遠(yuǎn)去消失,前途迷惘,同于離人,不知?dú)w向何方,不知?dú)w期何時(shí)。離愁別緒,借征鴻而復(fù)現(xiàn)。此外,自古有鴻雁傳書之說。據(jù)《漢書?李廣蘇建傳》記載,蘇武出使匈奴,為匈奴扣留。直至十九年后,“匈奴與漢和親。漢求武等,匈奴詭言武死。后漢使復(fù)至匈奴,常惠請其守者與俱,得夜見漢使,具自陳道。教使者謂單于,言天子射上林中,得雁,足有系帛書,言武等在某澤中。”此后鴻雁遂成為人間信史的化身。“目送征鴻飛杳杳”,思緒既隨鴻雁遠(yuǎn)去,音書何日再來?茫茫天際,消息難通。
“思隨流水去茫茫。”天也茫茫,水也茫茫,又是一重迷惘。前借象于孤帆、征鴻,此則徑寫詞人情思。流水載客舟而去,無盡無涯,不知所往。然詞人希望自己的思緒能隨著流水陪伴離人與征鴻,即便不知去向,不知?dú)w期。這樣的情誼,較先前之迷惘有一轉(zhuǎn)折。世事難卜,前途難測,但是人情卻堅(jiān)定不移。世事之無常與人情之有定,這組對比烘托出人際情誼的崇高。
“蘭紅波碧憶瀟湘。”此句可作兩解。其一:設(shè)想離人于蘭紅波碧之舟中懷念身處瀟湘之自己。王昌齡《送魏二》:“醉別江樓桔柚香,江風(fēng)引雨入船涼。憶君遙在瀟湘上,愁聽清猿夢里長。”與此詞情境略,三、四句便是設(shè)想所別之人去后情狀,孫詞或有鑒于王詩。其二:承上句,盼望與離人同在蘭舟之上,共話瀟湘故地。究竟何解,未遑稽考。然有一點(diǎn)可以確定,即所留戀者并非故地本身,而是故地之故人,如果得幸攜故交同往,即使漂泊天涯,也可共話瀟湘,足為人間一樁美事。
《浣溪沙》一詞中,有限之歡娛與無限之離愁的對照、有限之人力與無限之自然的對照、未卜之前途與篤定之情誼的對照構(gòu)成其一唱三嘆的內(nèi)在韻律。其中,篇首“蓼”文化意蘊(yùn)深厚,紅蓼當(dāng)秋而生,花色美艷而葉味辛澀,寄寓了一代又一代文人騷客的不盡別愁。孫氏此詞取境悠遠(yuǎn)清脫,其寫愁緒,縹緲無痕;其寫情意,篤實(shí)有征,實(shí)有別于尋常花間詞作之浮靡綺麗。
注釋:
[1][漢]許慎撰,[宋]徐鉉校定:《說文解字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3年7月版,第10頁。
[2][3][5]程俊英:《詩經(jīng)譯注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4年7月版,第536頁,第533頁,第51頁,。
[4][晉]郭璞注,[宋]邢?疏,王世偉整理:《爾雅注疏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10年10月版,第399頁。
[6][南朝宋]范曄:《后漢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07年8月版,第632頁。
[7]王利器:《顏氏家訓(xùn)集解:增補(bǔ)本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3年1月版,第5頁。
[8]詹安泰:《宋詞散論》,廣州:廣東人民出版社,1980年11月版,第184頁。
[9]王國維:《人間詞話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12年10月版,第1頁。
[10]王兆鵬:《唐宋詞匯評引》,杭州:浙江教育出版社,2004年1月版,第400頁。
[11]同注釋[10]。
參考文獻(xiàn):
[1][漢]許慎撰,[宋]徐鉉校定.《說文解字》[M].北京:中華書局,2013.
[2]程俊英.詩經(jīng)譯注[M]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4.
[3][晉]郭璞注,[宋]邢?疏,王世偉整理.爾雅注疏[M]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10.
[4][南朝宋]范曄.后漢書[M].北京:中華書局,2007.
[5]王利器.顏氏家訓(xùn)集解:增補(bǔ)本[M].北京:中華書局,2013.
[6]詹安泰.宋詞散論[M].廣州:廣東人民出版社,1980.
[7]王國維.人間詞話[M].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12.
[8]王兆鵬.唐宋詞匯評引[M].杭州:浙江教育出版社,2004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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